相见不如怀念。久别。

🎈生死同命

短篇说来就来了。

灵感来自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

队长&左膀右臂

借保庆和阿易的名 (也就这俩个名字比较有年代感)

请勿上升真人!!!!

我想我真的需要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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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文内所有武器地名等均为借用,不要当真。此文内容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01.

 

缅甸茂密的原始森林已经阻挡不了硝烟和硫磺的气味,抬头看向天空都仿佛是蒙了一层黑色的烟,夹杂着雨林的潮湿,也可能还有每个人身上因为长久不洗澡而散发出来的汗臭。

 

这种气味,对鼻子是一种折磨。

 

张保庆难受的咳嗽了两声,转身看向跟在队伍后面和三疯子聊天的阿易。

”诶,副官!死哪去了!“

 

他这一嗓子,树上的鸟都飞了,队伍缓下了脚步,众人几乎是原地踏步着,回过头去看被他们队长吼的那位爷。

 

阿易,中尉,原先是连长,现在是个不知道什么头衔的官。按理说应该不低,因为他是队中的军师,也是整个队伍里军衔第二高的。但仔细想想也不太对,他还身兼各种闲职,比如勤杂病,医护兵,贴身护卫等等……

这不,此刻队长一声呼喊,他就得立刻到他身边去,否则就是违抗军令,上一次阿易违反军令的下场是被当中罚站了十五分钟。

就在大家原地休息吃饭的时候……他是站着进食,被三疯子嘲笑说是像某种动物,结果还没说出来是哪种呢,就被阿易举起的弹弓给吓得不敢再说,只是和大家捂着嘴偷笑。

 

阿易觉得……张保庆很喜欢欺负他。

当然,如果那些算得上是欺负的话……

 

“干什么?“

”去,探路。其他人,原地休息!“

 

阿易翻了个白眼,内心骂了句你大爷的,可身体却很诚实,将肩上背着的枪正过来拿在手上,然后扯了在旁边偷笑的乌鸦,拉着人就往前走去,也不管人乌鸦的挣扎,就那股子霸道劲儿,还真是从他们队长身上得到了一脉真传。

 

张保庆找了个有弧度的坡靠着坐下,怀里抱着枪,眼神随着阿易的背影逐渐远去。三疯子鬼鬼祟祟的坐到他身边。

 

”队长,你就这么放心让阿易去当排头兵啊?“

 

“我不放心啊, 要不然你去把他换回来?“

 

三疯子吃瘪,一脸的惹不起惹不起,讪笑着退回他们队里老队医身边。老队医姓单,名字已经记不得了,于是大家都叫他单老头。

 

单老头拍拍他的头。

 

”哎呀你说你,明知道保庆这娃子嘴毒的狠你还去,找不自在呢。“

 

“老头,你说这排头兵可是最危险的事儿,队长咋舍得让阿易去咧?阿易也是,之前他在老连队里的时候,可是净忽悠新兵去的,现在竟然二话不说就去咧?“

 

“哎哟你啊,还是太年轻,小娃娃懂个啥。额跟你说,咱们队长啊,这是信任阿易呢。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他对阿易放心。你没瞅见阿易是我们这呼啦啦一大伙人里最厉害的?“

 

“那不是应该的么,人阿易是中尉,家里书香世家。就他们家那老爷子,家里的书估计都赶上北平图书馆了。哪能跟我们比……但您说,就算阿易厉害,可你说他当初可不会自己顶着上,那小子,猴精着呢,可现在竟然就这么乖乖的去了?“

 

单老头挠了挠头,抓下一把白头发就往地上扔,边扔边叹气。

 

”阿易啊,是遇上克星咯。“

 

…………

 

排头兵,永远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兵,刺探前方路况。老一辈儿的人说了,排头兵就是去挨子弹的。用一个人的命换一群人的命,生的光荣,死的伟大,可死后无名,且,很少有人自发去当。

 

阿易拉着乌鸦,简单伪装了一下然后手里握着枪,恨不得跟蜗牛比慢,眼珠子四处看,仿佛随时都准备抬枪射杀敌人,警惕性一级高。

 

按理说敌人应该在他们后面,但不妨碍有空投的伞兵,再说了,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就敌人那七拐八拐的肚肠,能跑到他们前头派兵合围也未可知。

 

但走了好久也没有动静儿,阿易和乌鸦都开始放松了下来,乌鸦找了块背靠着山坡的石头坐下,然后问依旧保持警惕,但也找了块大石头靠着坐下的阿易。

 

”诶,咱可以回去了不?“

 

”回吧,这都走出好几里地了。“阿易擦了擦汗,就在要起身的当口,他突然感觉到了危险。

那是身为一个从军五年多的老兵所拥有的经验和直觉。

 

”趴下!“他开口,下一秒他就已经看到了一个敌人的士兵从茂密的树丛里扔出了一个手榴弹。

三秒。

 

仅仅三秒,在第四秒的时候,尘土被炸飞,滚起一片黑烟,阿易被烟模糊了视线,等到他睁着被烟熏得流泪的眼睛再去看炸点的时候,心直接一下子变得无比的冰凉。

 

乌鸦,他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头是冲着另外一边,阿易看不到他的脸,可从他衣服上烧灼的痕迹来看,一切已经有了结果。

 

阿易没有时间伤感,甚至没有时间喘息。一般手榴弹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机枪的扫射,阿易知道接踵而来的会是什么,他就地一滚,躲到另一块岩石后面。

 

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鲜血淋漓,但他没有时间包扎,可能刚才是被碎树枝扫到了,也可能是碎弹片割破的,甚至可能是子弹擦伤,他的生命离死亡那么近,手上这点伤,已经不算什么了。

 

…………

 

几里地之外,张保庆在听到枪响的那一刻就立刻召集了队伍,听爆炸的声音是香瓜手雷,大概还夹杂着零星的几个自家人的汉阳造。

 

张保庆的枪早早的上了膛,飞速往前跑,后面的人追的也不慢,只是老兵知道在树与树之间来回穿插,新兵却只是直直的往前跑。

所有的士兵都是从战争本身学习经验,一小股日军就足以让他们这稀稀拉拉一千多号人濒临溃散。

倒在直线逃跑路径上的新兵数不胜数,活下来的人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已经进入了鬼子的伏击圈。

 

树上,岩石后,伪装精良的日军像是山魈一样可怖,从新兵害怕到溃散的瞳孔里可以看见,他们拿着的先进武器,已经就足以让新兵们吓破胆。

 

但是,总有人例外,因为总有人能活下来。

老兵。

不是老兵才能活下来,而是活下来的才成了老兵。

 

一个人战斗了许久的阿易已经被战火画了张亲娘都认不出来的大黑脸,可张保庆却是一眼就逮到了他。

 

”你小子真是打不死的小强,乌鸦呢?!“

“那边趴着呢!!“阿易懒得跟他斗嘴,一句话说明了经过,张保庆沉默了一秒,连看都没看,转身就扯开了手榴弹的线,握在手里几秒,为的是能够在扔出去的时候就立刻爆炸。

 

可阿易就那么看着他,他握了几秒,心脏就悬在嗓子眼几秒。

他们的武器装备远不如敌人,枪会时不时的卡壳甚至炸膛,手榴弹就更不用说了,根本没办法统一爆炸时间,握在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也就张保庆有这个胆量把自家手榴弹当对方的香瓜手雷使唤,还在这耗时间。

 

老天大概是不会要这种连阎王都不怕的家伙的。

 

张保庆就好像是知道这颗手榴弹准确的爆炸时间一样,等了几秒扔出去,正好在日军头上炸开了花。

紧接着,火力压制要跟上。整个队唯一一挺机关枪就是这个时候用的,使唤这枪的人姓关,人称关三爷。

 

当年东北地头蛇,如今大队机枪手,身份变换,可依旧是很受尊崇,从他的外号就可见一斑,但唯独对张保庆那是一个服服帖帖,骂不还口打不还手,鬼知道张保庆是用了什么招数,就连阿易都觉得他们家关三爷有点愧对祖宗名号,但也不得不承认,他对队长张保庆,是真的忠心耿耿外加有点彪呼呼,谁跟队长对着干都不行。单老头曾经说过,队里最不好惹的三人,一个关三爷是典型的东北大汉,脾气不好但心肠不坏,只是喜欢用动手代替动嘴。一个队长张保庆,嘴毒脑子里弯弯绕太多,心思还重,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自己却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还有一个就是他阿易,年少有为满腹经纶,天生少爷命,却在战争中熬成了现在这幅不畏惧生死,却也不盼着有生机的性子,唯一一个不怕那两位爷的主。

 

三个人是个铁三角,平日里彼此掣肘也好扶持也好都算罢了,唯独在战场上的默契,是真的让人望而生畏。

这不,手榴弹扔出去炸开后,机枪紧接着跟上,盲点扫射,火力压制,趁着硝烟滚滚,阿易抿着嘴唇给三爷递了弹夹,默契的一个卸一个装。

 

”他奶奶的,这小日本是疯了啊?啊?阿易你说,他们是不是疯了。“

 

“他们早就疯了。队长!对方火力减弱,撤吧!“

 

“撤撤撤!“张保庆拉过他的领子把人提溜走,还不忘留给关三爷一句自己的东西自己拿!机枪不许扔了,自己扛着!

 

被他拖着走的阿易转头看向关三爷,只见他们三爷一个人端起好几公斤的机枪,嘴里碎碎骂着什么,可还是非常尽责的走在了最后一个断后。

 

“前面的新兵!打仗不会逃跑还不会啊?!绕着树跑!子弹不会拐弯!一群猪脑子!“

 

明明是关心的话,就不会好好说,阿易翻个白眼,从他手上挣脱开来。

 

”你干什么?你觉得你跑的比我快嘛?“

 

“我没工夫跟你打嘴仗,刚才的估计是一小队斥候,是瞎猫撞死耗子撞到我们这儿来的,刚让我们给扫了,但大部队肯定听见动静儿了,趁着还没追上来赶紧撤。您不是一直说带我们回家么,您上前边带路去成么?!这都无头苍蝇的,是往哪奔您好歹给句话吧?“

 

”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我要是有指南针我就不用你了,看看树,茂密的那侧是南边吧,咱们在往东边边跑,一直都在往东边边跑。你从那边过来的,你告诉我东边有什么。“

 

“东边……机场!你要我们坐飞机回去?“

 

“啧,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有飞机么去机场,机场空地那么大,往那跑你们一个个的都特么的成了活靶子,就你这脑子还说是我参谋呢,你参谋个屁你。“

 

“不是机场……那是……“

 

”我都说了带你们回家,怒江以东,那才是你们这群混蛋的归宿。“

 

阿易沉默,他从张保庆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悲凉。

 

他知道,怒江以东代表着,中国领土。

 

…………

 

回家的路比想象的更艰难,一千多号人之前被一小股日本斥候打的七零八散,张保庆一路忙忙叨叨的,左右看着有没有落下的弟兄,落单的他几乎是一个不落的不管人家是哪个部队的都拉回到了自己队伍里。

 

等到走到怒江边上,阿易大概瞅了一眼,他们这是江边好几支想要过河的队伍里人数最多的一支了。

张保庆很高兴,怒江因着是天险,所以两岸的防守都没什么强火力,占据天险,易守难攻,在他们过缅甸之前阿易就听说过,驻防的部队把最靠外的一道防线放在了距离江边最近一座小城市外几十里地。

 

对怒江,很显然,不管是自家军队还是敌人的军队,都有着足够的信心。没有人过得去,很不错。但去了对面的自家人,自然也就回不来。无路可退,这就是摆在他们这几百号人面前的现实。

 

阿易一向冷静,现在更是冷静的过头。他不知道此刻跟着大伙儿兴高采烈的炫耀他们到了江边,马上过江就到家了的张保庆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怒江得名的缘由,但看他这样子,阿易是断然无法说服自己让自己去相信张保庆真的有办法横渡怒江的。

 

但是,很让张保庆欣慰的是,他的副官并没有当中拆穿他可笑的演技。当所有人坐下来进行最后一次休息并且整理装备的时候,张保庆这才揪着阿易的领子把人拉到了树林里,远离人群。

 

“怒江的深浅你我清楚,现在需要想办法让这几百号人过去。“

 

“不只是这个的问题,咱们身后的日军离我们估计也就几公里地,你刚才已经听到了榴弹炮的声音。我不觉得我们有时间慢慢扎木头筏子。要快,一定得快。“

阿易摘下脖子上的围巾擦了擦汗,皱着眉看向张保庆。

 

”得留一批人。“

 

”…………您直说派一队人去送死吧。大批日军,我看少说几百号人,你就算把我们这几百号人都拉上去都未必有胜算,这里老兵占比多少你特么比谁都清楚!这年头老兵宝贵,队长,你不能拿老兵当盾牌使唤,咱这盾没人家矛硬,撞上去真的会必死无疑的。“

 

阿易希望他的队长不要做一些不理智的决定,但他内心深处分明知道,这是势在必行的选择。任何一个有点战斗指挥意识的军官都会这样选择,当然,是还有良心的情况下。

 

阿易记得在他之前的连队就出现过长官扔下部下自己先跑了的例子……他并不喜欢那样的长官,可张保庆不会是那样的长官,他会是第一个留下来战死的长官,可即便如此,阿易也依旧不喜欢。

 

”你小子老在背地里说我嘴毒,殊不知你比我更损,字字诛心,你要是活在古代,估计也能舌战群儒而不落下风。但我告诉你,阿易副官,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明知道,这是牺牲小我保全大我的最好的做法,十个人能换十一个人过河都算值得。你仔细看看咱们的队伍,不止有军人,还有老人女人和孩子,你难道让她们留下来打仗么?!那是她们该干的事儿么?!“

 

阿易沉默,转头看向稀稀拉拉坐了一山头休息的人。他这才发现,队伍里不知何时加入了许多孩子和女人老人,不用问了,都是因为战争而家破人亡的。家里的男人十有八九都去从军了,于是这群人都成了军属,是没有丝毫战斗力,却依旧要用命去守护的人。

 

“……成,成成成。我去当那个该死的劳什子排头兵,但我有一个条件。”阿易靠在树上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看向张保庆。他的眼神明亮,看的张保庆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打劫,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张保庆看似不耐的挥挥手移开视线,但事实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慌。阿易满脸尘土也掩盖不住他熠熠发光的眼睛,这人的灵魂得多清啊……真是妖孽。

 

“你要带头过河,别人我不放心,我可不想我用命换来的机会被人浪费。“

 

“不可能!“

 

”……“阿易就那么靠在树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远处响起炮火声,张保庆咬着牙看了一眼远方,然后回头看看因为炮火声所以都起立四处张望的几百号人,最后才落在阿易身上。

 

”阿易,你特么就是一混蛋。“

 

张保庆说的咬牙切齿。

阿易却知道他这是答应了。于是阿易松了一口气,转身去召集人。张保庆站在原地,狠狠的深呼吸,吸进肺里的都是硝烟,硫磺的气味。

呛得他眼眶泛酸。

 

若要从战斗层面来讲,阿易是必须要留下来的人。单兵作战能力极强,仅次于队长,枪法神准,战斗意识和作战经验都很丰富,而且很有凝聚力,这样的人你让他去指挥一群妇孺过江,着实大材小用。

 

阿易和张保庆都深知他的能力,甚至队里一些老兵也都清楚。阿易,已经成了最适合战场的那一类人,每天从战火硝烟中醒来,哪怕没想着活到国泰民安,但实际上已经从多少年日的战争中摸爬滚打,成了最有可能活到最后的人。

他已经不会再在战场上轻易的死去了,他过了那个阶段,于是留他在战场上,让人放心。

 

张保庆不会让不适合的人去做不适合的事情,所以他没想过要阿易去带人过河。但是,他也从没想过自己会去扮演这么一个角色。

该死的阿易,这副官当的整个就一叛徒,抓着自己的弱点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刀。

 

没错,张保庆也不适合去搀扶老少妇孺,但他适合当那个带他们回家的人,这是他承诺的,也是他身为最高长官应该做的。

 

阿易就是抓住了这一点,加上自己仿佛会破罐破摔般的演技,成功的威胁张保庆踏上了回东岸的木筏。

 

………

 

张保庆端着枪站在木筏的末端,看着已经带了一堆人头也不回上山去设防线的阿易的背影,几乎要把牙咬碎。

 

三疯子跟在阿易身旁,看着表情冷静严肃的阿易,他有些费解。

“阿易,你让队长回去……真的好么?“

“我不想我死后连个给我烧纸引路的人都没有。”

阿易轻飘飘的撂下一句话,然后自顾自的走开去挖坑。单老头走上前来拍了拍三疯子的肩膀。

”老爷子,你说咱队长,我总觉得他刚才最后看阿易那个眼神……好可怕,好像恨不得把阿易生吞活剥咯。“

”是啊…额还是头一次看队长那副德行。大概是……怕他死在敌人手里,自己不能亲手整死他吧。“

 

三疯子像看疯子一样看了老爷子一眼,老爷子眨着眼睛一脸无辜。于是三疯子没再理他,自顾自的去做自己的事儿了。

 

”哎呀,全当我胡说八道吧。“单老头开始动手挖坑,就当他胡说八道吧,他这双眼睛看到的东西太多了,就比如说刚刚保庆队长那个眼神,分明就是在说:

你特么的给我好好活着回来,我一定要亲手整死你。

 

好好活着,回来,一定。

 

…………

 

关三业把机枪架在了阿易身边,阿易正从望远镜里试图看到敌人的动向,被他这一下弄得吓了一跳。

 

”哟三爷,您把机枪架我这啊,荣幸荣幸。“

 

“滚犊子。“

 

阿易悻悻的闭上了嘴。三爷表情不是很好,他识相的看着三爷摆弄他的机枪,一个字儿没说。

 

机枪手,在战场上也是个要命的活。

因着火力输出最猛,所以敌人第一个要狙击的目标通常也会是机枪手。

机枪手身边的人,最安全,也最危险。

 

安全,因为机枪面前能冲上来的敌人最少,哪怕是要白刃战,估计也会是最后一个。

危险,当机枪手被击中倒地,身边的人需要立刻顶上来,当然,也就会随即成为下一个目标。

 

阿易说荣幸,这没来由的让三爷火大。

很明显嘛,他只看到了三爷把机枪摆在他身旁是因为信任他随时有胆量和本事顶替自己。

却不曾想过危险这回事儿。

 

但火大归火大,阿易到底还是他兄弟,于是当三爷架好枪,发现阿易还是睁着那双亮的不得了的眼睛,一句话不敢说的看着他的时候,三爷没来由的心软了。

 

”你说你,成天装犊子。干嘛让保庆队长回去?你指挥行么你?“

 

“只要您听我的,那就一定行。他们所有人不都唯您马首是瞻么。是吧三爷?“

 

”你少跟我贫。你跟我说老实话,为什么让他回去?“

 

阿易没办法再嬉皮笑脸,他沉下来,表情逐渐冷漠,重新举起望远镜,看向远方泛起的尘土。

 

”他不该死在这种战场上,没有人记得,没有人知道,没有人感激。他已经救了很多人了,足够换他一条命了。“

“救的人换的命?是死的人换的吧?“

 

三爷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阿易乐了,举起枪瞄准第一个露头的日本排头兵。

 

”还是咱三爷看得透彻,死的和活的都有。救下的自己人,死掉的敌人。哎,让你看看我为什么不喜欢当排头兵,下回我要是再被队长抓去当排头兵,你可得帮我求求情。“

 

如果有下次的话……阿易心里补上这么一句,然后手扣动扳机,一声枪响。

 

下一秒,他瞄准的那个日本排头兵倒地。

 

三爷乐了,在开枪前留给他一句话。

 

”行啊,要是下回敌人那也有你这么个枪法神准的牛人的话。“

 

…………

 

过到东岸,张保庆连一秒都没犹豫就将手里一直紧握着的绳子绑到了树上,然后让身边的人举起军服外套挥了三圈。

 

他们是顺流飘下来的,跟出发的地方差了好几十米远,绳子有些短了还是那边不停的拿衣服树枝藤条等续上去的,但不管如何,好歹是过来了。有了绳索便是好了很多,对岸的子弹射程不够这么远,也就是说只要能过得来不被江水冲走,就已经能保住性命了。

 

张保庆随即就要踏上木筏顺着绳索回西岸,被一群跟了他一段时间的老兵拦住。

 

”队长!阿易让我们看着你。“

”滚蛋!他是队长我是队长?!再说了,他也没说我不能回去啊。“张保庆一脸的钻空子得逞后的强颜欢笑。

 

但是没人想过你还要回去好吧……

 

众人面面相觑,张保庆不管那个,抓上枪就踏上了回西岸的木筏。他要回去,他怎么可能真的留在这边一直等着。

他分明听到对岸已经交上火了。

 

他就没想过真的让阿易一个人留在那里面对。

他知道阿易可以,但他不许。那不是阿易需要承担的事情,能够留在那里,帮他顶过这一段时间就已经足够了。

副官要有个副官的样子,要么跟着长官一块活,要么一起死,不能擅作主张。

 

随着越来越靠近西岸,炮火声就越来越明显。

张保庆到了岸边都来不及下指示就往山上跑,他紧紧的握着手里的枪,脑海里只有刚刚他跟阿易最后分别之前,他对阿易说的话。

 

‘我只说一次,军令如山,你不许死。‘

 

…………

 

第三次进攻,留下来的人死了三分之一了。还算可观,不算太差。

旁边关三爷的子弹又到底了。

机关枪枪管都开始发烫,但火力压制一直没来得及停,阿易从死了的人身上拔出枪管放在手边。

 

”三爷!!枪管得换!要不然一会儿炸膛了!“

 

“我艹他大爷的……等老子有钱了我迟早发明一个不用换枪管的!“三爷一边抱怨一边拆卸枪管,手脚利索的很,丝毫不间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

 

阿易被他苦中作乐的精神感动了都,他一枪打死一个,然后看向三爷。

 

”爷您先活下来再说吧!我保证您这一次能活下来,未来就前途坦荡!“

“乌鸦嘴,老子一定能活下去,你管好你自己,别冒头,我看小鬼子是盯上你了,他奶奶的火力都往这飙!“

 

阿易苦笑。

 

他俩这吸引了大半儿的火力,原因很简单,机枪手的旁边摆了个狙击手,敌人的狙击手不但打不死机枪手,还让阿易干掉了好几个自己这边的人。

憋气啊。

可不就什么手榴弹掷弹筒都往他俩这儿招呼。

 

阿易看的清清楚楚,三爷始终没离开他一步。他倒是宁愿相信三爷是没空挪位子,否则,他又要欠战友情了。

 

“把敌人放近点再打!争取在这次进攻之后去摸点装备!再撑一会儿等到大部队都过江了咱们就能回家了!去个人看看大部队的情况!“阿易盯着前方,嗓门飙高。

 

”不用去了!我刚打那回,过去一大半了,再坚持半小时!“

 

这声音太过于欠揍,所以阿易再熟悉不过。

就连三爷都愣了几秒,看向声音的来处。

 

”哎呀妈呀……“

 

东北腔,浓郁的东北腔。阿易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东北,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去东北吃一次正宗的猪肉炖粉条子。

但他没敢想。

抬头看向张保庆,那人抓着枪滑入战壕内,然后爬到他和三爷身边。

 

”看什么看啊!看前面啊!放近点打你也不能不看前面啊!老三,滚蛋,我找我副官有事儿,你个傻大个子在这杵着我看着闹心。“

 

“我看你还闹心呢。你咋还回来了???“

 

“老子愿意。你上那边去,右边侧翼好爬,鬼子已经开始换路线了。“

“……“关三爷没办法再顶撞,临走前给了阿易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乖乖的抱着机枪走了。

张保庆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脾气,抓起他刚换下来的枪管扔过去,一下子砸三爷背上。

 

”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好!再让我说一次下次直接瞄准你那大脑袋!“

 

“……你咋那么膈应人呢,不会好好说话啊。谁惹你了真的是。“三爷嘟嘟囔囔,捡起枪管灰溜溜的去右边盯防。

 

阿易一直看着他俩这场闹剧,没间断的目瞪口呆。

 

张保庆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他这眼神复杂的样子。从鼻子里冒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然后看向前方紧紧盯住爬坡的鬼子,开枪就是一个。

 

“副官,不用这么看着我。你从来没说我不能回来,再说了,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

 

“要么一块活,要么一起死。副官你得跟我同命的,你的明白?“

 

“我…“

 

“你你你你我我我我。你是被小日本的手榴弹炸傻啦?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傻呢。“

 

腾出一只手揉揉阿易的脑袋,一手的尘土硝烟。可张保庆手心里的汗没了,他重新握住枪,嘴角终于有了轻微的上扬。

阿易想问他很多事情。

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要同命。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甘愿当他的排头兵。

他知道三爷说的死的人换他的命实际上指的不是死掉的敌人而是他们这群为了留下来注定赴死的人。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愿意换,为什么非得要他回去东岸。

 

但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来。

他对他,一无所知。

 

“你太多为什么。将心比心副官,将心比心。”

 

…………

 

将心比心你大爷!

 

阿易在心里问候了一遍他的十八代祖宗,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开始发抖。

之前多少次进攻都不曾出现的慌乱如今暴露人前。

还是这个人面前。

 

枪都开始震动的时候,保庆的手覆在了他握着枪的手上。

 

“战争还没结束,你我还有很多场仗要打。别在这哆嗦,净给我丢人。“

 

他嘴毒的很,可阿易却有点恍惚,因为他从没听过张保庆这么温柔的语气,仿佛在无奈的笑,哪怕他一点笑意都没有。

 

“如果我能活下来,队长,我拜托你,离我远点。”

否则我一生心都不得安宁。

 

察觉到自己心跳如雷,阿易如此说。惹来张保庆一记白眼。

 

”行。你活下来,我离你远点。“

 

紧接着这句话的,就是一阵密密麻麻的枪声。

阿易集中精神盯着眼前的敌人,他和身边的人几乎呼吸共振,节奏相同。

 

…………

 

像这样的战争,有许多次,无法计算人数,死了的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没办法魂归故土,也不要妄想有人记得你的名字,然后将一些哪怕是衣服碎片送回故乡给你的家人。

 

挺过第五次进攻,留下来的人有了生的希望。

 

大部队已经过河,在对岸等英雄们回家。没错,活下来的,都成了英雄。

 

被张保庆第无数次拽着领子拖走的路上,阿易给单老头的帽子上插上了自己刚才随手拔的一堆草。

一堆杂草里有一朵盛开的满天星。

他本来想插在枪管上,可张保庆说枪得拿走,留给死人无用。

 

一句话噎的他眼眶泛酸,眼泪恨不得直接砸死他那张破嘴。

 

”他比我爹对我还好呢…“阿易在被张保庆推上竹筏的时候,眼神呆呆的望着单老头留下的方向。

张保庆难得没说话,解开了绳索,然后坐到他身边。

 

”你说,他为什么要陪我留下来。我让他滚蛋了,他说什么…谁都不该死,所以他能替一个是一个。我当时就该把他推给你……我为什么不呢。“

 

“……“

 

张保庆看了一眼关三爷,俩人都没说话。

 

“没有人该死。真的,没有人该死。”阿易呢喃。

 

“你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没有人该死,只是人都会死,能死得其所已经很不错。阿易,你不能再这么…嘶!”

 

砰的一声。

然后是越来越多的子弹飞射过来。

 

阿易回神的时候发现张保庆中弹了。

 

左肩。

看着就好像是心脏的位置。

好近……

 

”肩膀而已。“张保庆第一反应就是这么一句。阿易瞬间眼神变得异常的湿润。

 

血流的很快,阿易脱下自己的外套撕成碎步帮他简单包扎。其他人一直在做抵抗,随着水将他们送的越来越远,子弹就渐渐地再也无法伤害他们。

 

木筏上也有几个人死了,早早的就被推下了河,减轻了负担,于是漂流的速度越来越快,也就越来越靠近东岸。

三爷仿佛都能听到东岸活下来的人们的欢呼。

 

阿易置若罔闻,他眼里只有张保庆那不管绑了多少层都仿佛还在流血的伤口。

“诶,我死了就能离你远点了,你开心吗?“

 

这个人恶毒的过分。

阿易抬起头看向张保庆,本来那人因为流血太多而显得有些苍白,却一直是笑着的,可看到阿易这次看向他的眼神。

 

张保庆难得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是怨恨无疑,张保庆看的很清楚。除去怨恨,还有……

 

他很想此时此刻把他抱紧在怀里,想亲吻他的哪怕没中弹也因为担心而显得苍白的嘴唇,想温暖他冰冷的手。

一身尘土和血迹也挡不住阿易本身出众到有些精致的样貌,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时候,能窥见灵魂。

 

他没哭,堂堂七尺男儿,他没哭。

他能活下来,张保庆是高兴地,比谁都高兴。

但此刻阿易并不开心,是因为他。

这个事实让张保庆有些心虚。

 

……

 

阿易再也没开过口,从到达东岸开始,他的副官就不曾走在他身边。

跟在身后不远,但不是身边。

张保庆很不习惯,可搀扶着他的关三爷像是故意跟他作对,明明他只是肩膀受伤,为什么需要人扶。

他不停地回头看阿易,可对上的都是那双不曾看过他的冷漠眼眸。

可他,明明在对待父老乡亲的时候很温和。

 

张保庆觉得他的副官有些不地道,过河拆桥。

但他没有时间找他谈谈,他需要带着这几百号人入城。当地的老百姓将他们当难民,众人苦笑却也算是默认了难民的身份。

 

穿军装的几位待遇好些,当地的老百姓给他们腾出了一个院落让他们单独休息,也送了些吃的喝的,然后就散了。

 

他们都累了。

 

死过一次的人,吃了东西就躺倒在地上呼呼大睡。他们都需要休息,他们太累了。

留下了数不清的尸体在对岸。

活下来的人都像没了半条命。

 

阿易休息不了,单老头不在了,他需要帮张保庆取子弹。

这种时候他又想念单老头了。

 

”……青山有幸埋忠骨啊,阿易你老这么想他,老爷子可没办法安息哦。“

 

”闭嘴。“

 

阿易手稳稳的,给张保庆嘴里塞了布条省得他一会儿咬掉自己的舌头,然后用蜡烛的火苗给镊子消了毒。

还没开始取子弹呢已经一脑门子汗。

张保庆就这么看着他。

 

取出子弹的那一刻,张保庆也疼的呲牙咧嘴,一头冷汗。

阿易想扔掉子弹头,张保庆拦住了。

 

”别扔别扔,大难不死的子弹,留着做个护身符也挺好。“他摘下嘴里的布条,还一脑门汗呢却已经可以笑的灿烂了。

“……随你便。“

阿易将子弹放到他手里,然后给他拿纱布缠绕伤口。

张保庆就这么一边由着他,一边扔子弹玩。

等到包扎好了,张保庆拉住想要起身出去的阿易。

 

”你就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没有。“

”真没有?“

”…………没有。“阿易深呼吸,然后试图冷静的说。

 

张保庆沉默,下一秒一使劲就把人拉回床上,然后被他单臂狠狠地搂住。

 

没什么话可以说,这个姿势别扭的拥抱维持了许久。

屋子里的气氛渐渐的变得莫测。俩人也一直没有动静,直到张保庆感觉到手臂上有了一滴液体。

 

阿易哭了。

 

张保庆把人搂的更紧了些,然后用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开口。

 

“我们都活下来了。“

 

他看不到阿易的表情,但阿易在点头。于是心头就像是多了一滩化不开的蜜,让一直沉重的心情有了一些缓解。

 

“我是开玩笑的,你不能离我远点,你是我副官。这辈子都没可能。下辈子……要是你小子运气好说不定可以。“

 

“若是咱俩能一块看到山河收复就好了,江山如画啊!你不是想去东北吃最正宗的猪肉炖粉条么,我让关老三带咱俩去。其实我那地方的辣子也好吃的很,就是怕你吃不惯。去能去的地方,哪都看看,你说是吧?“

 

他难得的变得话多,内容都是对未来的想象。阿易一直不曾回答,眼泪并没有从他的眼里流出来多少。

大概那么几滴。

一滴给被青山埋葬的忠骨。

一滴给不留名不入史册不被传颂的胜利。

一滴给幸而不死,一同回家的战友。

一滴给身后这个这辈子生死同命,下辈子却再也不想再相遇的深爱之人。

 

等烽火硝烟散去,这江山如画。

我想跟你,一起活到那时去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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